二、落日大旗(中)-《天行健系列之人之道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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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司徒郁已到了帅府,门前站岗的两个士兵一见太宰前来,齐齐打了个立正。司徒郁跳下马,让几个随从在外等候,上前道:“薛帅在里面么?”
一个卫兵道:“大帅在后院练箭,今天未曾出去。”
薛帝基今年才二十出头,正在少年。因为自知资历浅薄,因此一切都听从司徒郁的安排,很少过问实际事务。西原一带最重英豪,他又是将门之子,因此每天都是习练弓马,年纪虽轻,枪术箭术却都已非同凡响。帅府后院也不是个花园,其实是个武场。当司徒郁进来时,薛帝基正弯弓搭箭,在射百步外的一个靶子。
寻常强弓,射到数十步外已相当远了。薛帝基能射百步靶,实已非同泛泛。见司徒郁过来,他放下了长弓道:“郁父,您来了。”
司徒郁是他父亲托孤之臣,薛帝基对他也是视同父亲,因此平时都以“郁父”相称。司徒郁行了一礼道:“薛帅,方才城中来了一个葵花王军的特使。”
薛帝基一怔:“葵花王?真有这王?”
去年司徒郁便和他谈起过这个传说,但薛帝基也觉这消息太过虚无飘渺,多半是西原一带以讹传讹而来。西原本来就不是个安稳的所在,各部族间纷争不断,说不定只是几十个人的小部族间一场仇杀,被传到此处后就成了支所向披靡的神秘军队,因此也不曾放在心上。现在听司徒郁说葵花王朝的特使居然到了,着实让他吃了一惊。
“是。特使所下书中,还附有阿史那部的书信。”
薛帝基的眉头皱了皱:“阿史那部?”
阿史那部,是薛帝基的母系所出,他另一个名字便是“阿史那帝基”。因此虽然现在阿史那部与五德营关系不甚好,但薛帝基对他们仍存一分好感。司徒郁道:“是。阿史那部已降伏于葵花王朝。”
“什么!”
薛帝基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上前一步道:“郁父,这是真的么?”
司徒郁点点头道:“真的。信中,要我们也降于葵花王朝,说若是不降,则玉石俱焚。”
薛帝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翳。他有个英雄盖世的父亲,只是当他懂事时,父亲的荣耀尽成往事,楚都城也仅可算得勉强支撑而已。他年纪不大,但在西原,实是看惯了争雄逐利、弱肉强食。有实力的一方,对弱势一方从来都是斩尽杀绝,毫不留情。西原三大势力中,仆固部与楚都城势成水火。当年薛庭轩以小克大,以铁腕手段刺杀了仆固部前任台吉赫连突利,将仆固部收归麾下,东征时亦征调仆固部重兵以充前驱。在东征中,这支仆固部部队损失惨重,更是让仆固部对楚都城的恨意增加了一分。现任仆固部台吉贺兰如玉是赫连突利的女婿,对楚都城更是恨之入骨,若非有阿史那部牵制,贺兰如玉只怕早十几年就已将楚都城灭掉了。只是现在阿史那部已投降葵花王朝,楚都城实已失去最后一道屏障,纵不亡于葵花王朝,也终要亡于仆固部。薛帝基纵然年轻,这一点却也看得一清二楚。他喃喃道:“难道只有降伏一途可走么?”
司徒郁眼里闪过一丝异光,也压低了声音道:“楚都城存亡,已在薛帅一念之间,还请薛帅从长计议。”
薛帝基怔了怔,才慢慢道:“郁父,这从长计议,到底是怎么个计议法?”
司徒郁亦是一阵语塞。半晌,他方道:“薛帅,此事已非一己之念所能决定,此际当击响大钟,由楚都城全体民众决定。”
楚都城中央广场的望楼上,有一口绝大的铜钟。这口钟轻易,一旦敲响,便是有事关生死的大事发生,全城军民都会齐聚中央广场。自从五德营来到西原,数十年间这口钟一共也就敲响过三次,现在,势必要敲第四次了。薛帝基想了想,重重一点头道:“郁父所言极是。马上出发去中央广场,此事当由全体城民来决定。”
他还是个稚气尚未脱尽的少年,更因为事事都倚仗司徒郁做主,都不习惯做什么决定。但一旦下了决定,他血管中传承自父亲的鲜血仿佛一下燃烧起来,人也刹那间成熟了许多。司徒郁见薛帝基决心已下,说道:“如此也好。待全城父老兄弟决定如何,我们再给那特使写回书。”
司徒郁嘴上这般说,心里却是刀绞一般疼痛。他远比薛帝基看得清楚,楚都城能在西原挺立到现在,靠的就是阿史那部、仆固部与五德营的三方牵制。这三方势力互相忌惮,这才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。然而葵花王朝的出现却是打破了这一平衡,等如一具三足之鼎,一足已折,势难再立于地上。连阿史那部都已降伏,楚都城眼下已是腹背受敌,再不可能独善其身。可是司徒郁虽然并不是随五德营从中原而来的老兵,却也深知五德营这支曾经名满天下,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骄傲。尽管时过境迁,现在的五德营已基本上是第三代人了,可是这分骄傲却半分未减。在五德营刚进入西原未久,中原出动了前所未有的五万大军前来讨伐,当时人人都觉不可能得胜了,但也几乎人人喊出了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的口号。在楚都城全体军民的心中,宁可一死,亦不屈膝,这念头已是根深蒂固,再不能移。自己若是提出投降一说,只怕纵然是受薛庭轩托孤的太宰,也会被楚都城上下唾骂得体无完肤。可是让城民决定的话,又等如自绝了生路。
薛帅,你若还在世的话,会怎么选?
司徒郁的眼里有些茫然。只是他也知道,薛庭轩若是仍然在世,也不会有别的选择。与其跪着生,兀宁站着死。五德营一退再退,现在已是退无可退,也仅有这一条路可走。
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!不知何时,司徒郁眼里已有些湿润。许多年前,当楚都城面临着几乎同样的绝境时,全城上下慷慨激昂地喊出了这八个字。
但愿这一次,仍能出现奇迹。司徒郁想着。可不知为什么,他的心里却仍是疼得仿佛在滴血。因为他知道,这个奇迹实在太渺茫,太不可能出现了。然而,就算命中注定要结束,这样也是一个最好的结束吧。
他昂起头,眼里除了悲哀以外,也有着一丝异样的光芒。他仿佛看到了五德营那已逝的久远光荣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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