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初入黎家惹风波-《烬余沉香》

    兆海玉白色的长衫被污渍侵染地失却了原本的颜色,他容颜憔悴,却仍旧语气温和地劝慰着哭得声嘶气堵的云庭,云庭从兆海的怀中抬起头来,惊见他脸上的伤痕,心疼地抚摸着问道:“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?他们打你吗?”

    兆海当然知道云庭担心的是巡捕房有没有对他刑讯逼供,解释道:“是我上午和几个犯人起了争执,现在没事了,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方云庭担心死了,她心想能让兆海动手的,是多么可恶的人。她气恨地跺了跺脚,仰起头用手背擦了下脸上的泪水,然后从手袋里取出一封信和三十块银元全部交到了官差手中,道:“官爷,这是张局长的亲笔手信,请您过目,还有这些是您的辛苦费。”两个官差赶紧把头凑在一起,一边抽出信纸,还不忘甸了甸钱袋里银元的重量,笑容在他们脸上绽了开来。

    语气立马和缓下来,其中一个矮胖官差道:“你怎么不早说,张局长的亲笔信可是胜过千金呐!”正在这时,外面传信来兆海的二弟和三弟来探视,话音刚落,矮胖官差命道:“快让他们进来,黎先生的案情已经明朗化,他们一家人马上团聚了。”

    兆农和兆深终于见到了大哥兆海,三兄弟见面分外激动,三弟看到大哥脸上的伤痕,从官差那里得知实情后想去和那群犯人拼命,被兆海死死拉住。

    这次相见后兆海就被送进一间独立牢房看管起来,只等上面下达特赦令,他就自由了。兆海坐在牢房内将家人和云庭为他准备的衣物和吃食紧紧抱在怀里,等候着被释放的消息。

    三天后特赦令下来,兆海终于被释放了。当他走出监狱大门时,满地的太阳影子晃晃悠悠,夏日在汩汩的流水岁月里释放着最后一丝味道。阳光照得兆海睁不开眼睛,他用手挡在眼前,束束光线从他手指缝中穿过,自由的空气真好!

    云庭和兆农、兆深得知消息后,一早就等在监狱外面,如今他们四人终于相见,欢喜激动的场面不忍累述。

    旧历新夫妇回门,不能逗留到太阳下山之后,兆海和云庭在方家谈得热闹,也就不去顾及这些,一直玩到晚饭后将近十点方才告辞。两人叫了一部黄毛车,初秋的夜凉意已起,他俩相互依偎着甚是亲密,黄毛车骨碌碌地跑在僻静的街巷中,兆海把怀里的云庭搂得更紧了。月浓霜重的银蓝色的夜里,只有一两家的店铺亮着昏黄的灯光,其中一家店飘出烘烤面包的香味,“好香啊!这个时候烤得面包应该是为明天准备的,咱们买上些好不好?”云庭娇俏地偎在兆海的怀里道。

    “好啊,你等着,我去买。”兆海笑着紧了紧云庭的云纱外衫,跳下车快步跑向那间店铺。

    待到夜深人静时两人回到了黎公馆,谁知给他们开门的老管家秦伯,对着兆海悄声道:“大少爷,老太爷在厅堂等着你们呢,好像很生气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晚了,爷爷还没有睡下?”兆海稍一犹豫,问:“爷爷为什么生气,秦伯,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秦伯显得更为难的模样,最终还是悄悄地告诉了他们事情的起因:“晚饭前三太太和老太爷嘀咕,说大少奶奶回娘家今天晚上铁定不会回来了,然后老太爷就很生气的样子,连晚饭都没和大家一起吃。”

    云庭一听是这个缘故,一想到老太爷威严的模样,和一众叔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,她心里就害怕。云庭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兆海的袖口,扬起的双眸间神情甚是担忧。兆海这才如梦初醒,深怪自己一时高兴忘了家规森严,又连累云庭受误解。

    心想云庭刚刚嫁过来,怎能当众被爷爷训斥,所以兆海劝了云庭先回卧房,他自己一个人去向爷爷解释。

    明亮的大厅里,老太爷居中坐着一脸怒容,三叔夫妇,四叔夫妇,还有五婶和嫣表妹都正襟危坐在座位上。大家一看兆海步入大厅,每个人神情各异,有焦急使眼色的,有兴致盎然的......大家不时拿眼瞟向老太爷,一言不发的老太爷端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眼眉看向兆海。

    兆海见状撩起长衫跪在地上,说道:“兆海一时忘情,竟将家规抛诸脑后,全凭爷爷处置。只有一事,云庭刚刚嫁过来,对家中规矩还不了解,请爷爷不要责怪她,这件事全是兆海提虑不到、所虑不周,全凭爷爷发落。”说完,兆海向老太爷磕下了头。

    老太爷一听兆海对云庭全是维护之情,气不打一处来,满面怒容道:“什么叫对家中规矩还不了解,这是什么鬼话,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难道只有我们黎家知道?他们方家就不知道?还是根本就没有把我们黎家放在眼里!”兆海闻言着急地辩白道:“绝对没有,云庭的父母对爷爷甚是尊重,还特意向爷爷问安询好,咱们家与方家相交几十年,云庭对孙儿更是情深义重,孙儿被诬陷入狱,岳父岳母全力相救,请爷爷千万不要有此想法。”

    老太爷起身缓步到兆海身旁,训道“相交几十年那是你父亲与他们相交,人都是会变的。你告诉她,嫁到黎家就是黎家的人,就得守黎家的规矩。兆海啊,你是长子长孙,要为众多弟妹做好表率啊!唉——希望你们好自为之!”老太爷重重地甩了下袖子,气哼哼地向厅门走去,秦伯见状疾步向前搀扶住老太爷。众人见老太爷不再追究,也都泱泱地散了,兆海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。

    “大侄子,你还真是疼媳妇呀。”三太太临走不忘揶揄一句,接着笑盈盈地晃着腰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兆海额头全是汗,嫣表妹看不过去走到他身旁俯声道:“大表哥,爷爷都走了,你快起来吧,别跪了。”

    兆海沉默地站了起来,这些年在这个大家族里兆海学会的忍耐已经深埋在心底。

    “兆海,别担心,老太爷也是一时气话,慢慢就会好了。”五婶见他愣怔在原地,心生不忍劝解道。

    兆海回过神来,道“多谢五婶,这么晚了,您和表妹赶紧回去吧。”嫣表妹瞧着兆海的样子,心如刀割,不平道:“爷爷受小人挑拨,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大表哥,真是——”兆海赶忙阻止她下面的话,道:“表妹,千万不能说这种话,这件事本是我不对,没有请示爷爷,擅作主张,还连累了云庭......好了,嫣妹,你陪着五婶回去吧。”惠嫣担心他一个人,拉着他的手臂道:“大表哥,你也走吧,大嫂等着你呢。”说完,兆海点了点头,三人一起离开了厅堂。

    夜深更重,云庭枯坐在碧纱窗前等着兆海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