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生死相向-《九宫瀚海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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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夏季本是繁花锦簇,但这里只有一片海水。

    古一舟喝了一壶毒酒,睡了过去,古一舟回了孤舟,孤舟里没有他的朋友。

    贺御风没有离开幻梦星海,他在观测那张纸的去向,古一舟躺在孤舟里飘零到远方。

    茫茫的海水,海上只有飘零人,他本就是飘零人,历尽痛苦与艰辛,一霎欢欣,一霎温馨,谁理解他心中的意,走进江湖路,不问对与错,对就是生,错就是死,那来的对与错,只在徘徊之间,徘徊的一端是对,徘徊的另一端是错,在对的一端望的是错,在错的一端望的是对,成王败寇,错了,就没了。

    何其悲怆!

    波涛翻涌,滚滚的海浪声如虎狼咆哮,大气而浩荡,忽然,海浪中奏起一道海螺的声音,这道声音细腻而又悠长,掩藏在海浪声下,古一舟听到了海浪的声音,他也听到了海螺的声音,古一舟从昏睡中而醒,朦胧的混沌里,他听不清到底是海浪声融入海螺声,还是海螺声融入海浪声。这两道声音仿佛本就为一体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像是没有海浪就没了海螺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里难明一切。

    古一舟睁开眼望到的第一幕,是那道身影。

    他伫立船头,远瞻前方,眺望茫茫一片海域通往陆地的路,他在一望无际的辽阔海域显得渺小,微不足道,他化外独立的飘荡在海面上,古一舟望见的只有格格不入和孤独,是他吹起的海螺,海螺的声音轻灵干净,海螺声也很平淡,他的心和海螺的声音融在了一起,飘向远方。

    古一舟不是他的知音。

    古一舟只是望着他一只手吹着海螺,一只手上挂着的钩子血芒灿动。

    突然,一道声音融进他的海螺声里,古一舟听的出来,这声音也是一道海螺的声音,不过这道海螺的声音却很低沉无力,只是在飘荡,像是在迷茫在海上,寻不到前方的路,悠悠无望的飘在海上。

    这海是否就是江湖?

    这突入其来的海螺声音是否就是他由心而发的意?这人不止迷茫在海上,他也迷茫在江湖。

    海螺声相遇,海螺声由远而近,这人的海螺声仍是低沉无力,没有变化,古一舟寻声而望,一个黑点进入了他的视野里,近了,黑点是明亮的,黑点怎么能明亮?这人的船上铺满燃起的蜡烛,他在青天白日的海里点着蜡烛,在蜡烛照耀的光亮里一路前行。

    勾魂还在吹着海螺,他只吹海螺,他的海螺声仍旧平淡,和他的人一般永远不会变化。

    那道吹奏海螺的船近了,那个人跪在船里吹着海螺。

    他样子很虔诚,他像是在祈祷,他的一身白衣洁净无尘,像是在祈祷中对神灵不敢有一丝的亵渎。

    古一舟见到他,古一舟起了身,望着他,古一舟的心没有松弛下来,并不是因为他突如其来,他的举止怪,他的人怪,而是古一舟和这人相识,他是九帮十八寨的人,他是霍鲸的四暗影之一,他叫常明亮,可常明亮看起来并不明亮,他还需要点灯。

    古一舟和常明亮是敌非友!

    古一舟已经从惺忪朦胧中完全醒来,可他还是难辨常明亮的做派是杀人前的祈祷,还是迷茫中求路。

    海螺声戛然而止,常明亮来到了他们眼前。常明亮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,为霍鲸为难古一舟而来,可常明亮仍旧在跪着,他竟向古一舟跪着磕头,他磕头道:“常明亮向古一舟寻条明路。”

    古一舟没有触动,他并没有因为常明亮放弃尊严而动容,他平静的望着跪下来的常明亮,古一舟的脸色甚至有些冷酷,都说眼神是心灵的门户,果不其然,古一舟的眼神锐利如他的心,他冷冰冰道:“离开。”

    常明亮没有离开,他仍旧在磕头。

    古一舟道:“福祸因缘命中早已注定,你并没有迷茫在路上,你的人生也不该止于此。”

    常明亮道:“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,我为活着而努力,我本是流浪在江湖的苦命人,在刀剑之中遇到了我主霍鲸,我感激我主萍水相逢的知遇之恩。我也知道,和古一舟作对是一条死路,我为活着而努力,我不觉得羞耻,也不觉得低贱,我为我主走上了这条死路,我心中有惑。”

    “说。”

    勾魂竟然说了话,古一舟没有说话,他不能说话,他说了话便动了恻隐之心。

    常明亮道:“有的人是英雄,因为他为人搏命,有的人是狗熊,因为在有人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搏命,有的人喜欢扮演英雄,因为他懦弱,他希望成为英雄,可他的希望却很渺茫,活着为何总是痛苦的,我活着为什么是痛苦的?”

    古一舟道:“离开吧!你还有大把时间驰骋四方,快意江湖。”

    常明亮道:“我的命不是我的,现在不属于我,属于我主,他在这条路上望着我,我如何离开?”

    古一舟无奈的一笑,他道:“期期艾艾属于弱者,不该属于你,我也帮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常明亮向古一舟磕头一拜,他深深道:“我下不了决心,我为活着而苦恼,只有你能给我带来解脱。”

    古一舟望着常明亮,他坐了下来,他在犯难,古一舟道:“你的确在为活着而努力,谁都为活着而努力,你这是在逼我对你做出选择,我不怪你逼我,但你别忘记了,你终究是我的敌人。”

    常明亮听到了古一舟的话,古一舟的话也很容易理解,可常明亮既不抬头,也不去理会,他只是跪着,他在等待古一舟,古一舟起了身,他道:“我们在江湖,留给我们的机会屈指可数。”古一舟话顿,船便晃动了起来,他提气凌空跃起,一掌拍向常明亮脑袋。

    常明亮没有动,他反而舒了一口气,他好像非常感激古一舟替他做出选择。

    常明亮在古一舟这一掌里觉察不到凛例的杀气。

    常明亮笑了,他笑的平和却奸诈。

    他像是猎人因在耍逗猎物而笑,常明亮的心当然是明亮的,他虔诚的样子是在像神灵祈祷,杀人前的祷告,常明亮像是个猎人,他在耐心的等待,等待给古一舟致命一击,一击便夺了古一舟的命是令人振奋人心的事,他的心在古一舟出手的一刹那兴奋的跳动,他甚至想跳起来不要命的咆哮来宣誓他此刻的兴奋,但他压制了下来,他在享受古一舟一击死在他手上的感觉。

    生死一刻!

    突然,一只钩子向常明亮探了过去,常明亮低着头没有望见杀过来的钩子,他只听到古一舟跃起的风声,但他觉察到像是一股来自灵魂的直视,他一惊,他猛然抬起了头,他见到了钩子,刹那,他忘记了古一舟,那钩子像是地狱的冥王钩,邪恶无比,杀气凛然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砰的一声响,如箭鱼一般跃出一人。

    他大喝一声,倾尽力气一刀劈向勾魂,厚重的鬼头刀呼啸的带出一阵撕裂的风声。

    可这些并不是最可怕的,可怕的是他的脸,他也是四暗影之一,他叫张万里,江湖人称“鬼灵子。”

    他的鬼是一张鬼脸,他的脸没有人的血色,像是勾魂的面具,是青紫色的,像是一块块的淤青,他是鬼的儿子,他是被鬼送到的人间,有人从死人的肚子里把他挖出来的,刨开死人肚子的那个人已经离世,不是被人杀死,也不是得病而死,而是张万里吓死的,被他青紫色的鬼脸吓死。

    勾魂放弃了常明亮,他横空变招,钩向了张万里。

    常明亮被突如其来的张万里惊醒。

    他愤恨的望了一眼勾魂,他的眼里只有仇恨,恨勾魂破坏他杀人的艺术,常明亮手臂一挥,数枚银针射出,扫向前方的古一舟和勾魂,他一招接连一招,旱地拔葱,掏出短剑刺杀古一舟,如同一只青蛙跳起射出舌头舔杀猎物,就在这时一把剑自水底刺出,杀向古一舟。

    勾魂铁钩一扫,锵锵数声,银针落海。

    勾魂仍旧钩向张万里,刀剑相碰,砰的一声响,张万里五脏六腑如遭雷击,他借势遁入水下。

    常明亮银针射来之时,古一舟袖袍一卷,数枚银针平空落入他手,他身体一翻转,像是侧闪常明亮一刺,却是似“漫天翎羽”绝技射杀而出,杀向那偷袭他的刺客,刺客一惊,他出剑阻挡漫天杀向他而来的银针,突然,传来一阵刺痛,他如受锥凿,刺客见一击不成,他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。

    常明亮已经望见了钩子,他颈部阴冷,他想翻身躲开,可钩子已经到了他的眼前。

    古一舟也望见了钩子,他一声叹息,他仿佛望见了常明亮的死。

    常明亮眼睛突然布满血丝,猩红的如一轮血色残阳,他的面目狰狞,他突然的哈哈大笑,他瞪着血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古一舟,他疯狂叫喊:“古一舟,你一定会死,你一定会不得好死……”他像是在诅咒古一舟,他的话没有说完,他已经躺在了海水里,他的脖子豁开了一道口子。

    海水染了血色!

    钩子上有血,勾魂在海水里洗他的钩子,洗好的钩子干净的像是皎洁的寒月,可古一舟在勾魂的钩子里仍能望见血芒在灿动。古一舟望着躺在红色海水里常明亮,他道:“生知是不归路何必强求。”

    勾魂调转了船头,他举起了钩子对着古一舟,面具下的他望着古一舟,他道:“你有英雄气,却无英雄血,你的心是软的。”古一舟望到勾魂的钩子,他心中突然一跳,勾魂的钩子像是钩住了他的魂,他突然有一个想法,而且他的想法无比坚定,勾魂的钩子有饵,勾魂已经拿到了古一舟的饵。

    古一舟的确不铁血,他的心的确是软的!

    古一舟跳上了常明亮的舟,勾魂撑起船回了幻梦星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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